【迪辰】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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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TM才是大傻子呢。”
在那架摇晃的直升机上，亚莉手上动作安静利落，面色也如常，似乎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她的内心有什么波动。她只是在满机的沉重氛围与压抑的恸哭中突然蹦出来一句：“还说别人是大傻子呢，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浩辰在恍惚的精神中下意识反问了一句“别人？”，收获了亚莉女王式的一瞥。
哦。
“你TM才是大傻子呢。”
明知道“肇事者”不在现场还是这样说出声了。
他低下头，勾勒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自己。
也许是从与吴迪亲密接触之后异样的脸红，是其他男女与吴迪距离过近后奇怪的愠怒，更是吴迪将痴迷的眼光投向他人时他不合时宜的难过。
种种细节像是中元节阴森的骨手，轻柔但不容置疑地拉着他的衣摆，将他往坟墓里面拖。
把棺材盖钉死的是那个明媚的早晨，他倏然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大喘了好几口气又倒回床垫闭紧眼睛。
他感到下体的一片粘腻。
从那个早晨起他就在刻意地疏远吴迪。他虽比同龄的男生都多一份理智与成熟，但他从小受到的传统教育确实没教过他该如何处理这种问题。吴迪多少有所察觉，但说服他相信“刘浩辰一切正常只是最近太忙”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一件事。所有所授科目涉及军事的学校网络都是设限的，因此他无法通过网络渠道来解答自己的疑惑排解自己的不安，甚至仅仅是获得一些安慰。他开始频繁地在夜半惊醒，长久地凝视同舍吴迪的睡颜，感到冷汗在冰冷的夜风中逐渐干涸，像是某种古老刑罚的隐喻。
从那时起，他便打定主意，有些东西，只会是秘密。
然后他们毕业，报道，搭档。他们是最优秀的一对主僚机。
吴迪显而易见地沉浸在这“岁月安好”里，与他一同出任务，默契配合，并附带插科打诨；而他看起来也如此，甚至比吴迪还迫不及待地冒着傻气。有教官私下找他谈过话，觉得他的技术非常过硬，问他有没有兴趣自己做主机。他笑嘻嘻地回答：“这不能够啊，最优秀的那个已经板上钉钉了，争个第二第三还有什么意思啊！”
不是没想过什么改变，不是没觉得不甘心，只是每当他想到自己内心的秘密时，不自觉就感到矮人一等；况且，他确实喜欢看吴迪在最高的地方，那骄傲又得意，光芒万丈的样子。这是他最后一点私心了，反正不能在一起，那就在一个相对亲密的地方多看看他也是好事啊。
僚机就僚机嘛，都是为国家尽心尽力嘛不是。
但是亚莉也在这儿。
亚莉特别好。和吴迪特别合适。
吴迪显然向往一片更高远的天空。
继续和他搭挡，于情于理皆不宜。
要不要和吴迪先商量一声？
如果和他商量会出现什么情况？
吴迪可能会与他踌躇争执许久最后还是艰难地同意，如果实在不同意的话，不至于要他一边做他好兄弟好僚机一边看他和他女神缠缠绵绵到天涯吧？
他都想好了，那还有什么和吴迪周折的劲儿呢。
因此在亚莉叫他同行的时候，他驻足未动：“没有我，是你们。”
因此他在镜头里嬉皮笑脸地说，我这儿特别好，环境优美，好吃好喝，羡慕不？
他没再继续回忆，直升机安全着陆，进了救护车之后他的精神终于可以松懈。他甚至感到一丝昏昏欲睡。回了基地坐在病床上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他倚住身后舒适的枕头，在一片混乱又条理的嘈杂之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在温柔的朝阳的暖辉之中，一架战机的轮廓渐渐清晰，地面有欢呼的人群相迎。
“那些人质呢，都回来了没有？”终于处理好伤口，与人群分离的吴迪拉住来看他的亚莉，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嗯，都回来了。”
“那浩辰呢？他在哪？”
亚莉眉头一扬：“急什么，你自己还下不了病床呢，就想去看人家？”
吴迪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浩辰八成是没事儿，心一瞬间放松了不少，笑着回嘴说：“来个轮椅，要不拐杖，要不我爬过去！ ”
“你是撞了脑壳还是撞了屁股，还来个轮椅，要不要我给您八抬大轿送过去啊？”亚莉避开他头上的绷带戳他脸，吴迪被戳得嗷嗷叫但又不敢躲，怕躲开之后抻住伤处，脑壳疼。
于是浩辰从半梦半醒之间清醒，就看见裹了一脑门纱布的吴迪在他床边守着。他有些诧异。亚莉笑着说：“吴迪刚刚还说要爬过来看你呢，最后还不是两条腿走过来的。”
吴迪也笑着看他：“你这一觉睡得真踏实，我那一溜儿检查都做完了，你还没醒呢。”顿了顿，又说，“我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估计等会儿还得去做个心理疏导。”
浩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外面就好像有谁叫亚莉出去。她冲他们点点头，转身离开，并为他们悄悄带上了门。
浩辰只觉得嘴唇干涩，声带也不受自己控制，发出的声音沙哑得要命：“你……你怎么这么着急着看我啊，我又没啥问题……”
“怎么不着急。”吴迪抓住他的手，妥帖地包覆在自己掌心，从指尖传来的热度太过灼热，激得浩辰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你可是我的僚机，从航校到现在占着我旁边最近位置的那个人都是你，你要是玩完了，我还得重新跟人磨合，那多费劲啊。”
浩辰垂下双眼，睫毛在他眼下投射出两抹战栗的阴影。他试图抽出左手，可是吴迪握得紧，挣扎两下后他便不再白费力气：“我不早就去国外带飞了吗，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找见僚机？”
“在霸天狼里面尽训练了，没有很多需要主僚机配合的任务，上次和凌队一起出了个任务，结果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吴迪本意是开个玩笑，但说到最后自己心情也沉重，气氛沉寂了几秒，他又补充说：“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立即回国外带飞了，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留在国内？不如来霸天狼算了，还做我僚机，我还是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还是喜欢和你在一起。
他从心底里腾出一种灼烈的希望，像是从萎靡的陈灰中骤然爆发的新火。这火起得凶猛而不可收，浩浩荡荡烧焦了他之前所有的痛苦与犹疑。他甚至笑出了声，连语调都浸了一层久旱逢甘霖的惊喜：“得了吧，霸天狼哪是你说让我进我就能进的。你就想缠着我让我做你僚机。”
“是是是，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浩辰开口，无法抑制的笑意倾注在他的眉眼和上扬的音调里：“我……”
这时门锁发出一声轻响，亚莉回来了。
吴迪扭头看向亚莉，顺势放开了浩辰的手。
浩辰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有什么温度离他而去了。
吴迪起身，握住亚莉的手，又笑着扭头对他说：“我要向你重新介绍一位老朋友。”
浩辰的视线从吴迪带笑的嘴角，移向他们交缠的手指，又移向亚莉姣好而充满幸福的面庞。
像一个柔和而残忍的长镜头，从梦幻的天堂推向现实的地狱。
“吴迪的女朋友，亚莉。”
END